天下有一言之微,而千古如新,一字之义,而百世如见者,安可泯灭之?故风雷雨露,天之灵,山川名物,地之灵,语言文字,人之灵;毕三才之用,无非一灵以神其间,而又何可泯灭之?
陈继儒在【小窗幽记 集灵篇】小序里将语言文字同山川名物风雷雨露并列,称之为人之灵,并说哪怕是一句话,一个字,若精微有义,为千古百世见之有新意,则必不泯灭。可见语言文字是人之灵性展露的通道。而诗又是精炼提纯的语言,是心志的凝结,其美自在文字之峰,如刘禹锡所言,『心之精微,发而为文;文之神妙,咏而为诗』。
心有感念,当发之。若文可达其意而诗不能尽其宗,当发文。若诗可临其境而文不能现其精,当发诗。所谓文尚典实,诗贵清空;诗主风神,文先理道。此二者不可替代之。诗所体达的意境,是妙造自然,非裁剪而出。东坡先生曾有言,『诗者,不可以言语求而得,必将深观其意焉』。而对意、文、诗三者阐述之精准,莫过吴乔在【答万季野诗问】中所陈:
意喻之米,文喻之炊而为饭,诗喻之酿而为酒。
酿而为酒,何其不易。偶出醇醪,必清香万里,远播四垠。佳酿之作,即便是一句一篇,让人读后思绪翩翩而舞,如痴如醉,正是诗之神韵之所在。而诗人得一佳句的快意,也会是如饮碧醴一般畅爽,是谓每寻诗句倍情亲。
良玉不雕,美言不文。平淡而山高水深,素妆而天然妙丽,是诗之性也。而诗要自然,则必感之于自然。感之于自然而出之于真情,寓情志于山水之中,达桃李不言而成蹊之境地。南朝梁诗人何逊在【与胡兴安夜别】中有两句:『露湿寒塘草,月映清淮流』。短短十个字,将季节时辰景地心境浑然托出。这样的诗句,怎能读之而不动心?即令是文坛领袖的沈约也为其折服,对何逊说:『吾每读卿诗,一日三复,犹不能已』。
而像这样的翠羽明珠,在华彩绚焕的诗苑中,琳琅满目,美不胜收,『踏青堤上烟多绿,拾翠江边月更明』,感念前人入妙瑰琦,信拣数枚,以领无尽之幽韵。华夏诗史,源远流长,焉能尽览?此可谓管中窥豹,略见一斑尔。所选均为山水寓情之作,以偿美瞻。既然如此,当从山水诗开山谢灵运起,越过风、骚、乐府,魏晋,专拣南北朝之奇花异草。
南北朝从晋元熙二年(420)宋公刘裕废除晋恭帝起,到陈文帝开皇九年(589)隋军攻陷建康亡陈终,历169年。南有刘宋、南齐、南梁、南陈,北历北魏、东魏、西魏、北齐及北周。这是一个纷乱的年代。其实这种纷乱从建兴四年(316)愍帝长安失守西晋灭亡始,就未停止。西晋王朝昙花一现,而东晋则只是维系偏安。较之东晋的无为,南北朝反而时现生气。而在诗文上,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繁锦时代。诗人荟萃,络绎不绝。诗风蔚然,藻丰论博。 局势动荡不安,隐逸的愿望自然会萌发。而对山水景物的品赏也会更专注,更加用心去体感。走马观花,浮光掠影,虽奇异景象,也未必能触感心境。而心有灵犀,神注气集,虽寻常草木,也可发潜阐幽。庭前小草,何其等闲,而王胄一句『庭草无人随意绿』,可以让人生出多少浮想。刘宋元徽三年(475)夏,时江淹黜任建安吴兴令,于城南南浦溪见雄虹现于丹山碧水间,顿为景致之壮观所撼,写下了【赤虹赋】。仅录其序,略观惊艳: 东南峤外,爰有九石之山。乃红壁十里,青崿百仞;苔滑临水,石险带溪。自非巫咸采药,群帝上下者,皆敛意焉。于时夏莲始舒,春荪未歇;肃舲波渚,缓拽汀潭。正逢岩崖相炤,雨云烂色。俄而雄虹赫然,晕光耀水;偃蹇山顶,舄奕江湄。仆追而察之,实雨日阴阳之气。信可观也。又忆昔登炉峰上,手接白云;今行九石下,亲弄绛霓。二奇难再。 这样的文思,若非追而察之,心有所属,又如何能涌出?『昔登炉峰上,手接白云;今行九石下,亲弄绛霓』。唯有心动,方可这般情至。『四美具,二难并』,王子安【滕王阁序】中的『二难』正是指这两个情景。而东迁文士几乎都有『风景不殊,正自有山河之异』的慨叹。他们承延了嵇阮的思想,『越名教而任自然』,『法自然而为化』,融情感于山水景物,以诗文体感『天人合一』的境界。所谓山水,实则是自然的代称。所以『山水诗』不是仅描写景观,而是以山水景物之美而言志,从景物入手而喻情。 三国归晋后,天下出现了短暂的安定。司马炎定年号为『太康』,也表明了其追求天下康宁的志愿。这时曾一度有了『民和俗静,家给人足』的景观。这就是史称的『太康之治』。这期间文人士夫也产生出来对平静的珍惜、希望和热忱。武帝在用人不念旧隙,不计前嫌,能做到知人善任。正是在这样的气氛中,孙吴丞相陆逊之孙、大司马陆抗之子、有『太康之英』美誉的陆机携同弟弟陆云,于太康十年(289)由吴入洛。『二陆入洛,三张减价』,这是一件文体震动的事情。汉末晋初年间的诗人,曹氏父子,建安七子,竹林七贤,大都是洛川一代人。陆机是吴郡人,少有奇才,文章盖世。陆家昆仲的到来,为诗界带来了江南的异彩。在太常张华的极力推崇下,携同当时的文坛领袖潘岳,推动了诗风之再建,形成了影响深远的『太康诗风』。『陆才如海,潘才如江』,所以王子安说『请洒潘江,各倾陆海云尔』。太康诗风的核心是『繁缛』。繁者,繁复详尽;缛者,指色彩华丽。犹如油画,层层加彩,不避繁琐,反复渲染。用陆机自己的话描述,则为『或藻思绮合,清丽芊眠。炳若缛绣,凄若繁弦』。太康诗风与汉魏古风之别在于:古直转华丽藻饰,简叙变繁复详尽,散行转骈偶协律。这种风格越过东晋,在谢灵运的山水诗里再现光彩,且更为炫丽。 陆机是大书法家,其章草作品【平复帖】是存世最早的法书真迹,有『法帖之祖』之美誉。潘岳就是被誉为『古代第一美男』之潘安。『三张』者,张载、张协、张亢三兄弟。太康诗派之『三张二陆两潘一左』的另一潘是潘岳之侄潘尼,而一左则是风骨铮铮诗赋闻名之左思。 『朱雀桥边野草花,乌衣巷口夕阳斜。旧时王谢堂前燕,飞入寻常百姓家』。谢灵运出生望族。刘禹锡【乌衣巷】里的王导谢安两家,都和灵运有关。祖父谢玄是史上有名的『淝水之战』中以八万人马大破前秦苻坚百万大军的东晋前锋都督,是谢安之侄。母亲是王羲之外孙女。羲之是王导之侄。而灵运十五岁由钱塘至建康,就住在朱雀桥边的乌衣巷里。家族功名显赫,灵运十八岁就承袭了祖父的爵位,被封为康乐公,享两千户之款。这些名位非自己所得,他并不看重。但丰裕的资供,却成就了他游山涉水的志趣。永初三年(422年),灵运被外放,任永嘉太守。永嘉郡多名山秀水,他如鱼得水,任情遨游。每出游十数天不归。每到一处,则吟诗作赋,抒发感意。太白【梦游天姥吟留别】中有『脚著谢公屐,身登青云梯』。这谢公屐就是灵运为游山陟岭而特制的前后齿可装卸的木屐。 这种对山水的钟情和亲近,使谢公于自然有了特殊的感悟。山水与他不再有隔阂,不再是客。山水在他的诗里不再是衬托,而成为主体。而他本就学识渊博,对太康诗风心领神会,驾轻就熟,而又得感于陶渊明田园诗的境域,『山水诗』创自于谢灵运,正是习若自然,水到渠成。山水诗的出现表达了人与自然沟通和谐的愿望,使一种新型的自然审美观脱颖而出。白乐天有【读谢灵运诗』,可谓涵括。其诗道曰: 吾闻达士道,穷通顺冥数。通乃朝廷来,穷即江湖去。谢公才廓落,与世不相遇。壮志郁不用,须有所泄处。泄为山水诗,逸韵谐趣。大必笼天海,细不遗草树。岂唯玩景物,亦欲摅心素。往往即事中,未能忘兴谕。因知康乐作,不独在章句。
谢公名公义,建元廿一年生于会稽始宁。自幼好学,博览群书,工诗善文,致力于山水抒情。祖父谢玄惊叹于其才华,曾对好友说:我生了谢瑍,可是谢瑍怎么能生出灵运呢(我乃生瑍,瑍那得生灵运)!李杜对谢公均推崇备至。太白有诗曰:『地扇邹鲁学,诗腾颜谢名』(颜是与之齐名的颜延之)。少陵则言:『焉得思如陶谢手,令渠述作与同游』(陶自然是陶渊明了)。 谢公曾任临川内史,故也称谢临川。『闻说莺啼却惆怅,诗成不见 谢临川 』。
对谢康乐于南北朝间开启的山水诗风,【文心雕龙 明诗】做了这样的评述:『宋初文运,体有因革,老庄告退,而山水方滋,俪百字之偶,争价一句之奇,情必极貌以写物,辞必穷力而追新』(这里的宋,是南朝时期的刘宋)。所谓『 老庄告退 』是指对东晋间一度流行的『玄诗』之摒弃。谢诗寓情于自然,以幽深明丽的景观而言志,融景物情感于一体。而其对骈偶对仗的精义入神,实是六朝诗风兴蔚之先导。
登池上楼 谢灵运 潜虬媚幽姿,飞鸿响远音。 薄霄愧云浮,栖川怍渊沉。 进德智所拙,退耕力不任。 徇禄反穷海,卧疴对空林。 衾枕昧节候,褰开暂窥临。 倾耳聆波澜,举目眺岖嵚。 初景革绪风,新阳改故阴。 池塘生春草,园柳变鸣禽。 祁祁伤豳歌,萋萋感楚吟。 索居易永久,离群难处心。 持操岂独古,无闷征在今。
池上楼在永嘉郡。谢灵运(385~433)于宋武帝永初三年(422)初秋赴此任太守,在职一年。这首诗写在翌年(423)初春。其中『池塘生春草,园柳变鸣禽』句深令诗人欣然,曾言得之梦间。
石壁精舍还湖中作 谢灵运 昏旦变气候,山水含清晖。 清晖能娱人,游子憺忘归。 出谷日尚早,入舟阳已微。 林壑敛暝色,云霞收夕霏。 芰荷迭映蔚,蒲稗相因依。 披拂趋南径,愉悦偃东扉。 虑澹物自轻,意惬理无违。 寄言摄生客,试用此道推。
王夫之对谢诗的评价,『情不虚情,情皆可景;景非滞景,景总含情』,于此诗可见一斑。
永嘉郡位于浙江东南。这里水美岩奇瀑多而林秀。左迁的谢灵运,在这里找到了寄托,清荡了不得志受排挤的抑郁。纵情山水,肆意遨游,在山水清音之中得到心灵的慰藉。纵贯永嘉的楠溪江,东接雁荡,西临苍山。深谷长峡,重崖叠嶂,清幽隽秀,烟岚环绕。这些都感染了谢公心境和诗情,涌出的诗句婉丽清新,如芙蓉出水。 东汉末持续的跌宕,在人们心中激起各种反响,因而以诗之言情,更为挚真。汉魏晋交际间的诗作,其美在于诗人的心怀志向,以精妙的文字,可咏的节律,流幻而出,或如大江之深沈,或如清河之宛委,或如悬瀑之浚湍,或如溪涧之澄洌,孟德之抒怀,嗣宗之幽思,子健之仙幻,元亮之恬淡。人们在诵咏之序,感到了诗人情怀之美,意境之美,思韵之美,文字之美。是所谓『诗以道之,歌以咏之』也。这是一个从始到终的流动审美过程。而谢灵运开创的山水诗,拓展出另一种意境:他的诗烘托出一个清丽幽雅的空间!这个空间不同于闻一多先生所说的『建筑』,而是一个境宇。诗句不单单是思绪流动过程的描述,而是诗人营造之景象的一个个元素。因而对诗的审美也就不仅由诵咏来实现,而须要持全貌而观之 – 随着诗人的牵引,进入一个景胜,进而四下观赏,看到东西相呼,前后相应,上下相顾,远近相衬。诗之所呈现,超越了线性的流动思绪,深化了静止平面的画面。这不仅体达了山水景物之美,且使诗本身成为一个审美的客体。人品之,有身临其境之感而又得升引,因为可顾览经诗人敏慧的目光,独到的审美和神妙的描摹所展舒的蕴情景观。如【于南山往北山经湖中瞻眺】: 朝旦发阳崖,景落憩阴峰。 舍舟眺迥渚,停策倚茂松。 侧径既窈窕,环洲亦玲珑。 俯视乔木杪,仰聆大壑灇。 石横水分流,林密蹊绝踪。 解作竟何感,升长皆丰容。 初篁苞绿箨,新蒲含紫茸。 海鸥戏春岸,天鸡弄和风。 抚化心无厌,览物眷弥重。 不惜去人远,但恨莫与同。 孤游非情叹,赏废理谁通? 诗人前两句描述了时辰、气候、及地点。继而隐喻出对山水的钟爱,即便是离舟上岸的一段时间,仍不忘远眺寥迥的渚洲。一经在茂松下站定,立即为扑面而来的景观所吸引:侧径窈窕,环洲玲珑。俯见乔木之顶梢,仰闻壑流之冲声。石横分水,林密掩蹊。接着用【易经】之解、升二卦,点明了初春时节,和草木复苏,欣欣向荣之势。既是春天,当绘春景:初篁苞绿箨,新蒲含紫茸。海鸥戏春岸,天鸡弄和风。这般美奂之景象,如何不让人流连忘返!只可惜饶美如斯,却无相知者与之同享。幸而自己领略了,否则这大自然的真谛岂不无人知晓了? 诗人第二句用的『景』字,是这个字原始之涵义:景者:光明、阳光也。班固【东都赋】有『岳脩贡兮川效珍,吐金景兮歊浮云』,陆机【长安有狭邪行】有『轻盖承华景,腾步蹑飞尘』,都取此意。南北朝时期,景字尚不含景观之意。而谢公之诗所营构之境宇,无时不透宣这种『光明』,如: 晓霜枫叶丹,夕曛岚气阴。 【晚出西射堂】 白云抱幽石,绿筱媚清涟。 【过始宁墅】 近涧涓密石,远山映疏木。 【过白岸亭】 云日相辉映,空水共澄鲜。 【登江中孤屿】 春晚绿野秀,岩高白云屯。 【入彭蠡湖口】 残红被径隧,初绿杂浅深。 【读书斋】 野旷沙岸净,天高秋月明。 【初去郡】 密林含馀清,远峰隐半规。 【游南亭】 而对不得同样情怀之人与之分享山水带来的喜悦之遗憾,谢公不止一次地有所流露,如【登石門最高頂】: 长临罗户庭,积石拥基阶。 连岩觉路塞,密竹使径迷。 来人忘新术,去子惑故蹊。 活活夕流驶,噭噭夜猿啼。 沉冥岂别理,守道自不携。 心契九秋榦,目翫三春荑。 居常以待终,处顺故安排。 惜无同怀客,共登青云梯。 谢公山水境宇的创建,烘托渲染的手法,诗之整体呈现感,经后人尤其是江淹、谢脁、何逊、阴铿诸君的推新冶炼,到了唐代则达到了出神入化、悠旷精伦的境界,造就了多少千古不磨之佳品。
北使洛诗 颜延之 改服饬徒旅,首路局险艰。 振楫发吴洲,秣马陵楚山。 途出梁宋郊,道由周郑间。 前登阳城路,日夕望三川。 在昔辍期运,经始阔圣贤。 伊濲绝津济,台馆无尺椽。 宫陛多巢穴,城阙生云烟。 王猷升八表,嗟行方暮年。 阴风振凉野,飞云瞀穷天。 临途未及引,置酒惨无言。 隐悯徒御悲,威迟良马烦。 游役去芳时,归来屡徂愆。 蓬心既已矣,飞薄殊亦然。
颜延之(384~456),字延年,琅邪临沂人。少孤贫,居陋室,好读书,无所不览,文章之美,冠绝当时。颜诗凝炼规整,典雅庄重。延之的文名,在刘宋代可与谢灵运并驰。但所作诗文过于雕饰,喜用古事而弥见拘束。故鲍照在比较谢、颜优劣时,曾婉言指出其不足:『谢五言如初发芙蓉,自然可爱;君诗若铺锦列绣,亦雕绸缋满眼』。延之与五柳先生契交甚笃,时在一起饮酒。元亮辞世,延年撰写了【陶徵士诔】而寄怀。这篇诔文一反铺列雕绘之风,朴实动人。追缅感怀,情辞凄婉。
少帝景平元年(423),谢灵运外放永嘉的次年,颜延之外放为始安(今广西桂林)太守。时年三十九岁,这时陶渊明五十八岁。十八年前,也就是义熙元年(405)十一月间,陶公作【归去来兮辞】,解印辞官,回到了老家浔阳柴桑,开始了二十二年之久的归隐生活。刘宋灭晋后,陶渊明改名为『潜』,以示归隐之志。这次延之赴始安途经浔阳,二人久别重逢,开怀畅叙。此后几年间,延之常往浔阳拜望,这也是让陶公欣然之事。元嘉四年(427),陶公在贫病交困中,离开了尘世。延之闻之,悲恸难遏,写下了这篇声情并茂、伤痛哀感的【陶徵士诔】。这是唯一留存下来的陶公生前好友写的悼文:夫璇玉致美,不为池隍之宝;桂椒信芳,而非园林之实。岂期深而好远哉,盖云殊性而已。故无足而至者,物之藉也;随踵而立者,人之薄也。 若乃巢高之抗行,夷皓之峻节,故已父老尧禹,锱铢周汉。而绵世浸远,光灵不属,至使菁华隐没,芳流歇绝,不其惜乎!虽今之作者,人自为量,而道路同尘、辍途殊轨者多矣,岂所以昭末景泛馀波! 有晋徵士寻阳陶渊明,南岳之幽居者也。弱不好弄,长实素心。学非称师,文取指达。在众不失其寡,处言愈见其默。少而贫病,居无仆妾。井臼弗任,藜菽不给。母老子幼,就养勤匮。远惟田生致亲之议,追悟毛子捧檄之怀。初辞州府三命,后为彭泽令。道不偶物,弃官从好。遂乃解体世纷,结志区外,定迹深栖,於是乎远。灌畦鬻蔬,为供鱼菽之祭;织絇纬萧,以充粮粒之费。心好异书,性乐酒德。简弃烦促,就成省旷。殆所谓国爵屏贵、家人忘贫者与?有诏征为著作郎,称疾不到。春秋若干,元嘉四年月日,卒於寻阳县之某里。近识悲悼,远士伤情。冥默福应,呜呼淑贞! 夫实以诔华,名由谥高,苟允德义,贵贱何算焉。若其宽乐令终之美、好廉克己之操,有合谥典,无愆前志。故询诸友好,宜谥曰靖节征士。其词曰:物尚孤生,人固介立。岂伊时遘,曷云世及?嗟乎若士,望古遥集。韬此洪族,蔑彼名级。睦亲之行,至自非敦;然诺之信,重於布言。廉深简洁,贞夷粹温。和而能峻,博而不繁。依世尚同,诡时则异,有一於此,两非默置。 岂若夫子,因心违事,畏荣好古,薄身厚志。世霸虚礼,州壤推风。孝惟义养,道必怀邦。人之秉彝,不隘不恭。爵同下士,禄等上农。度量难钧,进退可限。长卿弃官,稚宾自免。子之悟之,何悟之辩! 赋诗归来,高蹈独善。亦既超旷,无适非心。汲流旧巘,葺宇家林。晨烟暮蔼,春煦秋阴,陈书辍卷,置酒弦琴。居备勤俭,躬兼贫病。人否其忧,子然其命。隐约就闲,迁延辞聘。非直也明,是惟道性。 纠缠斡流,冥漠报施,孰云与仁,实疑明智。谓天盖高,胡愆斯义?履信曷凭,思顺何寘?年在中身,疢维痁疾,视死如归,临凶若吉。药剂弗尝,祷祀非恤。傃幽告终,怀和长毕。呜呼哀哉! 敬述靖节,式尊遗占。存不愿丰,没无求赡。省讣却赙,轻哀薄敛。遭壤以穿,旋葬而窆。呜呼哀哉! 深心追往,远情逐化。自尔介居,及我多暇。伊好之洽,接阎邻舍。宵盘昼憩,非舟非驾。念昔宴私,举觞相诲。独正者危,至方则阂。哲人卷舒。布在前载,取鉴不远,吾规子佩。尔实愀然,中言而发。违众速尤,迕风先蹶。身才非实,荣声有歇。睿音永矣,谁箴余阙?呜呼哀哉! 仁焉而终,智焉而毙。黔娄既没,展禽亦逝。其在先生,同尘往世。旌此靖节,加彼康惠。呜呼哀哉!
行京口至竹里诗 鲍照 高柯危且竦,锋石横复仄。 复涧隐松声,重崖伏云色。 冰开寒方壮,风动鸟倾翼。 斯志逢凋严,孤游值曛逼。 兼涂无憩鞍,半菽不遑食。 君子树令名,细人効命力。 不见长河水,清浊俱不息。
鲍明远(416~466)生于京口。与颜延之、谢灵运并称『元嘉三家』,长于乐府,制【拟行路难】 十八首 。 明远诸体俱精,诗赋文皆有名篇传世。其诗圆稳流利,词采华茂,对偶工整,或寓情于景物之中,或游神于气象之表,皆抑扬顿挫,音调和谐,风格道丽,意境深沉,陈言尽去,余味甘畅。陈祚明嘉之,曰:『鲍参军既怀雄浑之姿,复挟沉挚之情。其性沉挚,故即景命词,必钩深索异,不欲犹人;其姿雄浑,故抗音吐怀,每独成亮节,自得于己』。
昔年有狂客,号尔谪仙人。 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。 声名从此大,汩没一朝伸。 文彩承殊渥,流传必绝伦。 龙舟移棹晚,兽锦夺袍新。 白日来深殿,青云满后尘。 乞归优诏许,遇我宿心亲。 未负幽栖志,兼全宠辱身。 剧谈怜野逸,嗜酒见天真。 醉舞梁园夜,行歌泗水春。 才高心不展,道屈善无邻。 处士祢衡俊,诸生原宪贫。 稻粱求未足,薏苡谤何频。 五岭炎蒸地,三危放逐臣。 几年遭鵩鸟,独泣向麒麟。 苏武先还汉,黄公岂事秦。 楚筵辞醴日,梁狱上书辰。 已用当时法,谁将此义陈。 老吟秋月下,病起暮江滨。 莫怪恩波隔,乘槎与问津。 杜甫这首【寄李十二白二十韵】,可谓李白的生平简章。其中『笔落惊风雨,诗成泣鬼神』之句,或可是一个诗人所得最为极致之赞誉了。太白之惊才风逸,纵横开阖,飞动飘遥,运旷远奇,实千古一人,无可比肩。青莲居士天资俊绝,饱览谙悉前人文辞,对鲍照则颇有远识遥遇之感。清何焯评鲍照文采曰:『明远天才瞻丽,尤长于夸饰,故光焰腾于楮墨之表』,而刘熙载论其为人则言:『慷慨任气,磊落使才』,可见李太白与鲍明远才情品性均何其相似。太白与明远神交之愿,可于其【赠僧行融】一诗见示之: 梁有汤惠休,常从鲍照游。 峨眉史怀一,独映陈公出。 卓绝二道人,结交凤与麟。 行融亦俊发,吾知有英骨。 海若不隐珠,骊龙吐明月。 大海乘虚舟,随波任安流。 赋诗旃檀阁,纵酒鹦鹉洲。 待我适东越,相携上白楼。 『待我适东越,相携上白楼』,太白已然待明远为挚友矣。这点杜甫也明悉,因而在【春日忆李白】一诗中,也不忘提及这位为太白惜爱的鲍参军: 白也诗无敌,飘然思不群。 清新庾开府,俊逸鲍参军。 渭北春天树,江东日暮云。 何时一尊酒,重与细论文。 太白不仅在言辞上嘉美,而且写下诸多与明远题材情感类似的诗作。尤其是乐府,甚得太白推崇。明远留存乐府一百三十六篇,太白逾一百五十篇。清沈德潜在【古诗源】中称:『明远乐府,如五丁凿山,开人世所未有。后太白往往效之。』我以为与其说是效仿,不如说是李白对鲍照乐府的肯定、认同,是对明远遥知之承示。太白不少诗作与明远取同名,如【行路难】:拟行路难 • 其六 鲍照 对案不能食,拔剑击柱长叹息。 丈夫生世会几时?安能蹀躞垂羽翼! 弃置罢官去,还家自休息。 朝出与亲辞,暮还在亲侧。 弄儿床前戏,看妇机中织。 自古圣贤尽贫贱,何况我辈孤且直。行路难 李白 金樽清酒斗十千,玉盘珍羞直万钱。 停杯投箸不能食,拔剑四顾心茫然。 欲渡黄河冰塞川,将登太行雪满山。 闲来垂钓碧溪上,忽复乘舟梦日边。 行路难,行路难,多歧路,今安在。 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。 明远写下【拟行路难】十八首。此首不但引发出太白『停杯投箸不能食,拔剑四顾心茫然』之句,也在【将进酒】中『古来圣贤皆寂寞,惟有饮者留其名』见到里身影。虽为借引,然而『长风破浪会有时,直挂云帆济沧海』之襟概唯李谪仙可昭宣。飞芒腾焰,气凌云天。
秋至怀归诗 江淹 帐然集汉北,还望岨山田。 沄沄百重壑,参差万里山。 楚关带秦陇,荆云冠吴烟。 草色敛穷水,木叶变长川。 秋至帝子降,客人伤婵娟。 试访淮海使,归路成数千。 蓬驱未止极,旌心徒自悬。 若华想无慰,忧至定伤年。
江文通(444~505)宋州济阳考城人。少时孤贫好学,六岁能诗,十三岁丧父。性内敛而不好交往。文通是辞赋名家,也是南朝元嘉诗风和永明诗风间的传承人物。其诗不求古奥艰涩,亦不尚浅俗艳丽。章太炎称其『诗章雄丽,赋亦奇崛。文通赋与明远雁行,清丽犹当过之』。『江郎才尽』的故事出自【诗品】:初,淹罢宣城郡,遂宿冶亭,梦一美丈夫,自称郭璞,谓淹曰:“我有笔在卿处多年矣,可以见还。”淹探怀中,得五色笔以授之。尔后为诗,不复成语,故世传江淹才尽。
谢灵运左迁永嘉,而江文通则外放建安吴兴。这里倚武夷,连仙霞岭,与江浙风貌全然不同。峰岩峻峙,迥崖雄削,林木葱郁,苍翠峥嵘。这里又有奇异的丹霞地貌,山峰身陡麓缓,色如渥丹,灿若明霞。文通于【赤虹赋】中言『红壁十里,青崿百仞』,所指正是这种丹霞峰。丹山、碧水、绿树、白云,色泽艳丽的景象,直接浸染了文通璀璨绚丽的诗风,以至于有得郭璞五色彩笔之说。谢灵运营构的山水境宇,在江文通笔下,重颜浓彩,色泽凸显,就连彩虹,他都称之为『赤虹』。文通的渲染,突破了观感的约束,以使其随合自己要表达的氛围和主体。而丹红似乎是其钟爱之主色,屡屡出现,如: 吴江泛丘墟,饶桂复多枫。 水夕潮波黑,日暮精气红。 【赤亭渚诗】 开襟夹苍宇,拓远局溟洲。 折日承丹谷,总驾临青丘。 【从萧骠骑新亭诗】 残杌千代木,崷崒万古烟。 禽鸣丹壁上,猿啸青崖间。 【游黄檗山】 瑶磵敻崭崒,铜山郁纵横。 方水埋金雘,圆岸伏丹琼。 【迁阳亭诗】 不仅在色泽渲染上恣意挥洒,文通在意念遐瞻、景物运作上也突破了地域空间之限,使距离随意缩短。如【赤虹赋】中『昔登炉峰上,手接白云;今行九石下,亲弄绛霓』,可谓夸张浪漫之先鞭。再如【从冠军建平王登庐山香炉峯诗】: 广成爱神鼎,淮南好丹经。 此山具鸾鹤,往来尽仙灵。 瑶草正翕赩,玉树信葱青。 绛气下萦薄,白云上杳冥。 中坐瞰蜿虹,俯伏视流星。 不寻遐怪极,则知耳目惊。 日落长沙渚,曾阴万里生。 藉兰素多意,临风默含情。 方学松柏隐,羞逐市井名。 幸承光诵末,伏思托后旌。 诗人登上庐山香炉峯,居然『看到』了『日落长沙渚』。这种腾凌,超脱了所受感之拘谨,使诗之境宇更为浩瀚。不须目到,亦可神达。对后人颇有启迪,如王子安之『江送巴南水,山横塞北云』(【江亭夜月送别】),孟浩然之『云梦掌中小,武陵花处迷』(【登望楚山最高顶】),李太白之『月下飞天镜,云生结海楼』(【渡荆门送别】),王摩诘之『太乙近天都,连山接海隅』(【终南山】),俱是宇宙在胸之意境。
沈约、谢脁,还有前文提到的何逊诸君,受『元嘉三家』感染,灵气蔚然,留下了许多华章丽篇,为诗于唐代的繁盛,辟壤垦田。『永明体』倡四声,斥八病,重声韵格律,是为『近体诗』的先声。
早发定山 沈约 夙龄爱远壑,晚莅见奇山。 标峰彩虹外,置岭白云间。 倾壁忽斜竖,绝顶复孤圆。 归海流漫漫,出浦水溅溅。 野棠开未落,山樱发欲然。 忘归属兰杜,怀禄寄芳荃。 眷言采三秀,徘徊望九仙。
此诗是南朝齐郁林王隆昌元年(494年)春,沈休文(441~513)自吏部郎任上出为东阳太守,赴任途中经过定山时有感而作。
晚登三山还望京邑 谢朓 灞涘望长安,河阳视京县。 白日丽飞甍,参差皆可见。 余霞散成绮,澄江静如练。 喧鸟覆春洲,杂英满芳甸。 去矣方滞淫,怀哉罢欢宴。 佳期怅何许,泪下如流霰。 有情知望乡,谁能鬒不变?
『蓬莱文章建安骨,中间小谢又清发』。谢玄晖(464~499)在太白心目中位置极重,对不能与之对酌深为遗憾,在【秋夜板桥浦泛月独酌怀谢朓】中写道:『玄晖难再得,洒酒气填膺』。而玄晖对大唐诗风昌兴之潜导,无人可与之比肩。诗至玄晖,渐有唐风,诚如是也。【晚登三山还望京邑】一诗作于郁林王隆昌二年(495年)时谢朓出任宣城太守,由建康至宣城,经三山回望京城有感而发。
新亭渚别范零陵云 谢朓 洞庭张乐地,潇湘帝子游。 云去苍梧野,水还江汉流。 停骖我怅望,辍棹子夷犹。 广平听方籍,茂陵将见求。 心事俱己矣,江上徒离忧。
齐永明十一年(493年),竟陵八友之王融被杀,范云出为零陵内史。谢脁适从荆州返京,离情别意,郁塞于心,写下此首。
齐武帝永明(483~493)年间,时政安平,出现了长达十多年的『永明之治』。竟陵王萧子良(460~494)集贤纳士,倡论会文,八十文人结其门下,其中有沈约、谢朓、王融、萧衍、萧琛、范云、任昉、陆倕八人,学识超群,且志趣洽和,结为士友,时称『竟陵八友』。 沈休文学问渊博,深于世故,且年长硕望,因而成为当时公认的文坛领袖,深得八友尊任。休文精通音律,对当时音韵学家周颙提出的平上去入制韵的四声说,深以为然,力倡运四声以制诗韵。此议深得谢朓、王融诸君认同,协力探索推行,使字音之高低轻重相间运用,语音生错综变化、和谐悦耳之美,诵之抑扬顿挫,琅琅上口。于是,一种新蔚的诗体跃然而出,这就是史称之『新体诗』,又称『永明体 』。 这是诗史上的大事。四声入韵,方有平仄之运生,格律之形成。对此,休文深为欣慰,在其所撰【四声谱】中称『以为在昔词人,累千载而不悟』。【四声谱】全文已失传,但休文的精神,从其【宋书 谢灵运传论】中可视大略: 夫五色相宣,八音协畅,由乎玄黄律吕,各适物宜。欲使宫羽相变,低昂舛节,若前有浮声,则后须切响。一简之内,音韵尽殊;两句之中,轻重悉异。妙达此旨,始可言文。至于先士茂制,讽高历赏:子建函京之作,仲宣灞岸之篇,子荆零雨之章,正长朔风之句,並直举胸情,非傍诗史,正以音律调韵,取高前式。自灵均以来,多历年代,虽文体稍精,而此秘未睹。至于高言妙句,音韵天成,皆暗与理合,匪由思至。张、蔡、曹、王,曾无先觉;潘、陆、颜、谢,去之弥远。世之知音者,有以得之。此言非谬,如曰不然,请待来哲。 他认为『音韵天成,皆暗与理合,匪由思至』,指出四声制韵实应自然,对千年来无人悟解,而自己独得其要,穷其妙旨,深感神异。 【文心雕龙】的作者刘勰曾与沈约论律,对此心领神会,在【声律】一章中论道:凡声有飞沉,响有双叠。双声隔字而每舛,迭韵杂句而必睽;沉则响发而断,飞则声飏不还,并辘轳交往,逆鳞相比,迕其际会,则往蹇来连,其为疾病,亦文家之吃也。夫吃文为患,生于好诡,逐新趣异,故喉唇纠纷;将欲解结,务在刚断。左碍而寻右,末滞而讨前,则声转于吻,玲玲如振玉;辞靡于耳,累累如贯珠矣。是以声画妍蚩,寄在吟咏,滋味流于下句,风力穷于和韵。异音相从谓之和,同声相应谓之韵。韵气一定,则馀声易遣;和体抑扬,故遗响难契。属笔易巧,选和至难,缀文难精,而作韵甚易。虽纤意曲变,非可缕言,然振其大纲,不出兹论。 沈休文有一组【八咏】诗,这八首诗的题目,蕴含精要,合在一起,本身就是『永明体』绝佳的范示: 登台望秋月,会圃临春风。 岁暮愍衰草,霜来悲落桐。 夕行闻夜鹤,晨征听晓鸿。 解佩去朝市,被褐守山东。 『永明体』由沈约所导,谢朓则身体力行。谢玄晖留存之五言诗有130多首,其中三成为新体。如:入朝曲 江南佳丽地,金陵帝王州。 逶迤带绿水,迢递起朱楼。 飞甍夹驰道,垂杨荫御沟。 凝笳翼高盖,叠鼓送华辀。 献纳云台表,功名良可收。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 江路西南永,归流东北骛。 天际识归舟,云中辨江树。 旅思倦摇摇,孤游昔已屡。 既欢怀禄情,复协沧洲趣。 嚣尘自兹隔,赏心于此遇。 虽无玄豹姿,终隐南山雾。 若说太白与鲍照为遥知,对谢朓则是无尽之思慕。太白的名句【独坐敬亭山】 众鸟高飞尽,孤云独去闲。 相看两不厌,只有敬亭山。 并未提到谢玄晖。然而敬亭山在宣城县北十里处,我以为这里隐蕴着有向玄晖倾诉旷世孤独感之意。而直呼玄晖的诗作则时时可见。如: 明发新林浦,空吟谢脁诗。 【新林浦阻风寄友人】 谁念北楼上,临风怀谢公。 【秋登宣城谢眺北楼】 三山怀谢脁,水澹望长安。 【三山望金陵】 谢公离别处,风景每生愁。 【谢公亭】 我吟谢脁诗上语,朔风飒飒吹飞雨。 【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】 解道澄江净如练,令人长忆谢玄晖。 【金陵城西楼月下吟】
巫山高 范云 巫山高不极,白日隐光辉。 霭霭朝云去,溟溟暮雨归。 岩悬兽无迹,林暗鸟疑飞。 枕席竟谁荐,相望空依依。
范彦龙(451~503)南乡郡舞阴县人。六岁时,随姑父袁叔明习《诗经》,日诵九纸。八岁时,遇豫州刺史殷琰。琰闻其名,与之交谈,范云从容对答,即席作诗,一挥而就。
济浙江诗 任昉 昧旦乘轻风,江湖忽来往。 或与归波送,乍逐翻流上。 近岸无暇目,远峰更兴想。 绿树悬宿根,丹崖颓久壤。
任彦升(460~508年)乐安郡博昌人。自幼聪明神悟,四岁能诵诗,八岁能文,雅善属文,尤长载笔。沈约称任防『心为学府,辞同锦肆』。
芳树 萧衍 绿树始摇芳,芳生非一叶。 一叶度春风,芳芳自相接。 色杂乱参差,众花纷重叠。 重叠不可思,思此谁能惬。
梁武帝萧叔达(464~549)自幼喜读,博学多才。在竟陵八友中,以胆识过人得众人拥赞。进位后,克勤律己,不分春夏秋冬,起五更而审改公文奏章,常于冬日将手都冻裂。叔达为帝而素性不减,常招聚文人学士,吟赋作诗。在其倡导与亲为下,梁朝文事达至东晋后最为繁锦的年代。李延寿对此有如此评议:『自江左以来,年逾二百,文物之盛,独美于兹』。江左者,东晋、宋、齐、梁也。
江皋曲 王融 林断山更续,洲尽江复开。 云峰帝乡起,水源桐柏来。
王元长(467~493)琅邪临沂人,少年奇才。武帝幸芳林园,禊宴朝臣,使元长即席赋【三月三日曲水诗序】。文藻富丽,当世称誉。及武帝病笃,融欲矫诏立竟陵王萧子良。事败而郁林王即位,收狱赐死,年仅二十六岁。
江南曲 柳恽 汀洲采白蘋,日落江南春。 洞庭有归客,潇湘逢故人。 故人何不返,春花复应晚。 不道新知乐,只言行路远。
柳文畅(465~517)河东解州人,少有志向,才华出众,远近闻名。善琴精棋,通晓医理,擅长占卜。著有【清调论】,【棋品】,【卜杖龟经】等。梁武帝对他的多才多艺赞赏不已。曾言:『吾闻君子不可求备,至如柳恽可谓且美,分其才艺,足了十人。』文畅留下许多佳句,如【捣衣诗】中『亭皋木叶下,陇首秋云飞』,【从武帝登景阳楼】中『太液沧波起,长扬高树秋。』
诏问山中何所有赋诗以答 陶弘景 山中何所有,岭上多白云。 只可自怡悦,不堪持赠君。
陶通明(456~536)丹阳秣陵人,号华阳隐居。幼有异操,年四五岁乃好书。九岁始读遍读经书。十岁得葛洪【神仙传】,昼夜研寻,便有养生之志。及长,神仪明秀,朗眉疏目,读书万余卷,一事不知,以为深耻。十五岁作【寻山志】,倾慕隐逸,人称『山中宰相』。见闻渊博,精天文历法、山川地理、医术药物、棋琴书画。著【本草经集注】,为医者所崇。
入若耶溪 王籍 艅艎何泛泛,空水共悠悠。 阴霞生远岫,阳景逐回流。 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。 此地动归念,长年悲倦游。
王文海,琅邪临沂人,其生平约于480年间至540年间。倾慕灵运诗,『七岁能属文,及长好学,博涉有文气。乐安任昉见而称之。尝于沈约座赋得【咏烛】,甚为约赏』。湘东王萧绎镇守会稽时,引为谘议参军。其间,他常游境内的云门、天柱诸山,或累月不返。到若耶溪触景生情,写下这首【入若耶溪】,从此诗名大振。
咏雪 吴均 微风摇庭树,细雪下帘隙。 萦空如雾转,凝阶似花积。 不见杨柳春,徒见桂枝白。 零泪无人道,相思空何益。
吴叔庠(469年~520年) ,吴兴故鄣人。出身贫寒,性格耿直,好学有俊才。著【齐春秋】三十卷、注【后汉书】九十卷等。文集有【吴均集】二十卷,可惜俱已失传。此诗名为咏雪,实则伤怀。斯人立于帘下,眼观江南细雪,思至不见之春。个中的相思,正是由似花之雪所引起的于春的憧憬。
和司马博士咏雪诗 何逊 凝阶夜似月,拂树晓疑春。 萧散忽如尽,徘徊已复新。 暂蔽卷纨质,复惭施粉人。 若逐微风起,谁言非玉尘。
何仲言(480~520)东海郯人。八岁能诗,二十岁左右举秀才,范云览其试策,大加称赞,就此结为忘年交。其诗善写景,工炼字。杜子美极为推许。
渡青草湖 阴铿 洞庭春溜满,平湖锦帆张。 沅水桃花色,湘流杜若香。 穴去茅山近,江连巫峡长。 带天澄迥碧,映日动浮光。 行舟逗远树,度鸟息危樯。 滔滔不可测,一苇讵能航。
阴子坚(511~563)武威姑臧人。幼年聪慧,五岁能诵读诗赋,每曰千言。陈祚明于【采菽堂古诗选】中评述曰:『子坚诗声调既亮,无齐、梁晦涩之习,而琢句抽思,务极新隽,寻常景物,亦必摇曳出之,务使穷态极妍,不肯直率』。
阴铿、何逊诗风相近,合称『阴何』。二人着意炼字酌句用韵,以新体再现山水之境宇,诗句隽美,意境清新,其作品亦趋近『近体』之韵味,乃至于宋人洪迈将何仲言之【送司马长沙】等十数首误收入【万首唐人绝句】中。 『永明』的另一特征是句式渐趋定型,以五言四句、五言八句为主,从句数构架上,与『近体』之绝、律已然相同。阴何有诸多四八句之作,如:相送 何逊 客心已百念,孤游重千里。 江暗雨欲来,浪白风初起。晚出新亭 阴铿 大江一浩荡,离悲足几重。 潮落犹如盖,云昏不作峰。 远戍唯闻鼓,寒山但见松。 九十方称半,归途讵有踪。 何仲言着意山水境宇中光色分布变化,在烘托渲染上刻意反映明暗之对比,使景象更具立体感,如:落日前墟望赠范广州云诗 缘沟绿草蔓,扶楥杂华舒。 轻烟澹柳色,重霞映日余。 遥遥长路远,寂寂行人疏。 我心怀硕德,思欲命轻车。 高门盛游侣,谁肯进畋渔。下方山 寒鸟树间响,落星川际浮。 繁霜白晓岸,苦雾黑晨流。 鳞鳞逆去水,弥弥急还舟。 望乡行复立,瞻途近更修。 谁能百里地,萦绕千端愁? 而阴子坚则临达了全然寓情于景的境界,这是唐人山水诗大都运使的意蕴。其诗感其意而不见其人, 如:雪里梅花诗 春近寒虽转,梅舒雪尚飘。 从风还共落,照日不俱销。 叶开随足影,花多助重条。 今来渐异昨,向晚判胜朝。渡岸桥诗 画桥长且曲,傍险复凭流。 写虹晴尚饮,图星昼不收。 跨波连断岸,接路上危楼。 栏高荷不及,池清影自浮。 何必横南渡,方复似牵牛。 杜子美对阴何极为推崇,说自己『颇学阴何苦用心』,说李白『李侯有佳句,往往似阴铿』。 辛弃疾有一首【西江月】其词云: 粉面都成醉梦,霜髯能几春秋。 来时诵我伴牢愁。一见尊前似旧。 诗在阴何侧畔,字居罗赵前头。 锦囊来往几时休。已遣蛾眉等候。
春日 徐陵 岸烟起暮色,岸水带斜晖。 径狭横枝度,帘摇惊燕飞。 落花承步履,流涧写行衣。 何殊九枝盖,薄暮洞庭归。
徐孝穆(507~583)东海郯人,八岁能文,十二岁通【庄】、【老】,高人宝志手摩其顶,誉为『天上石麒麟』。既长,博涉史籍,纵横有口辩。著【徐孝穆集】六卷,辑【玉台新咏】十卷,其中有享有盛名的【孔雀东南飞】。
晚秋诗 庾信 凄清临晚景,疎索望寒阶。 湿庭凝坠露,抟风卷落槐。 日气斜还冷,云峯晚更霾。 可怜数行鴈,点点远空排。
庾子山(513~581)南阳新野人。幼而俊迈,聪敏绝伦。自幼随父出入于萧纲的宫廷,后来又与徐陵一起任萧纲的东宫学士,成为宫体文学的代表作家,其文学风格被称为『徐庾体』。子山兼善众体,诗赋文造诣俱高善,穷南北之胜。庾信以骈文入赋,使赋更具美感,集六朝之大成,导四杰之先路。那位留下『滚滚长江东逝水』千古名句的杨慎曾言:『庾信之诗,为梁之冠冕,启唐之先鞭』。
少陵说的『清新庾开府』就是庾子山。他经历了由南入北的颠沛流离,然『庾信文章老更成,凌云健笔意纵横』,乱世不掩俊才,终能『穷南北之胜』,开启了南北融合的局面。纪晓岚【四库全书总目】有言:『信北迁以后,阅历既久,学问弥深,所作皆华实相扶,情文兼至。抽黄对白之中,灏气舒卷,变化自如』。而以诗入赋,则是庾子山的创举。其文采,可于【哀江南赋序】略见一斑:粤以戊辰之年,建亥之月,大盗移国,金陵瓦解。余乃窜身荒谷,公私涂炭。华阳奔命,有去无归。中兴道销,穷于甲戌。三日哭于都亭,三年囚于别馆。天道周星,物极不反。傅燮之但悲身世,无处求生;袁安之每念王室,自然流涕。昔桓君山之志事,杜元凯之平生,并有著书,咸能自序。潘岳之文采,始述家风;陆机之辞赋,先陈世德。信年始二毛,即逢丧乱,藐是流离,至于暮齿。燕歌远别,悲不自胜;楚老相逢,泣将何及。畏南山之雨,忽践秦庭;让东海之滨,遂餐周粟。下亭漂泊,高桥羁旅。楚歌非取乐之方,鲁酒无忘忧之用。追为此赋,聊以记言,不无危苦之辞,唯以悲哀为主。 日暮途远,人间何世!将军一去,大树飘零;壮士不还,寒风萧瑟。荆璧睨柱,受连城而见欺;载书横阶,捧珠盘而不定。钟仪君子,入就南冠之囚;季孙行人,留守西河之馆。申包胥之顿地,碎之以首;蔡威公之泪尽,加之以血。钓台移柳,非玉关之可望;华亭鹤唳,岂河桥之可闻! 孙策以天下为三分,众才一旅;项籍用江东之子弟,人唯八千。遂乃分裂山河,宰割天下。岂有百万义师,一朝卷甲,芟夷斩伐,如草木焉!江淮无涯岸之阻,亭壁无藩篱之固。头会箕敛者,合纵缔交;锄耨棘矜都,因利乘便。将非江表王气,终于三百年乎?是知并吞六合,不免轵道之灾;混一车书,无救平阳之祸。呜呼!山岳崩颓,既履危亡之运;春秋迭代,必有去故之悲。天意人事,可以凄怆伤心者矣!况复舟楫路穷,星汉非乘槎可上;风飙道阻,蓬莱无可到之期。穷者欲达其言,劳者须歌其事。陆士衡闻而抚掌,是所甘心;张平子见而陋之,固其宜矣!
隋于581年北周静帝禅让于丞相杨坚起,618年隋恭帝杨侑让位李渊,国祚不过38年,亦可谓『昙花一现』。然期间文士上承南北,下启大唐,亦不失佳作。因其更近六朝风韵,故亦选其数篇于此文。
山庭春日诗 江总 洗沐惟五日,栖迟在一丘。 古楂横近涧,危石耸前洲。 岸绿开河柳,池红照海榴。 野花宁待晦,山虫讵识秋。 人生复能几,夜烛非长游。
亡国宰相(519~594),字总持,济阳郡考城县人。七岁丧父,寄依外祖家。年少时聪明敏捷,性情纯厚。事陈后主陈叔宝后,其诗意浮艳靡丽,内容贫弱。陈忘,其诗渐渐去浮艳之色,而多悲凉之音。江总际遇与变迁,与李后主颇为相似。
秋日怀孟熙先生 王谊 倏忽成远别,幽栖仍薜萝。 草芳经雨歇,虫响入秋多。 夜月柯亭市,凉风镜水波。 相期尽一醉,何日重经过。
王宜君(540—585)河南洛阳人。少慷慨,有大志,便弓马,博览群言。北周武帝即位,授仪同,迁内史大夫,封杨国公。北周静帝初,转郑州总管,拜大司徒。隋开皇初年,进封郧国公,后以怨望赐死。
猗兰操 辛德源 奏事传青阁,拂除乃陶嘉。 散条凝露彩,含芳映日华。 已知香若麝,无怨直如麻。 不学芙蓉草,空作眼中花。
辛孝基(?—601)陇西狄道人。沉静好学,博览群书,少即有名。曾仕北齐。入北周,为宣纳上士。及文帝受禅,久不得志。隐于林虑山。著《幽居赋》以寄情。
昔昔盐 薛道衡 垂柳覆金堤,蘼芜叶复齐。 水溢芙蓉沼,花飞桃李蹊。 采桑秦氏女,织锦窦家妻。 关山别荡子,风月守空闺。 恒敛千金笑,长垂双玉啼。 盘龙随镜隐,彩凤逐帷低。 飞魂同夜鹊,倦寝忆晨鸡。 暗牖悬蛛网,空梁落燕泥。 前年过代北,今岁往辽西。 一去无消息,那能惜马蹄。
薛玄卿(535 ~ 609)河东郡汾阴县人。六岁而孤,专精好学。年十三,讲《左氏传》,见子产相郑之功,作《国侨赞》,颇有词致,见者奇之。他经历了北齐北周最终至仕于隋,拜司隶大夫,颇得文帝信赖。而高颖、杨素等重臣,对其均十分敬重。因而名声大振,一时无双。然由于性情耿直,得罪炀帝,遭捕而被逼令自尽。道衡著文极为专注。每至构文,必隐坐空斋,蹋壁而卧,闻户外有人便怒。每有文章写出,人们无不呤诵。文帝杨坚尝言:『薛道衡作文书称我意』。
山斋独坐赠薛内史 杨素 居山四望阻,风云竟朝夕。 深溪横古树,空岩卧幽石。 日出远岫明,鸟散空林寂。 兰庭动幽气,竹室生虚白。 落花入户飞,细草当阶积。 桂酒徒盈樽,故人不在席。 日落山之幽,临风望羽客。 岩壑澄清景,景清岩壑深。 白云飞暮色,绿水激清音。 涧户散余彩,山窗凝宿阴。 花草共萦映,树石相陵临。 独坐对陈榻,无客有鸣琴。 寂寂幽山里,谁知无闷心。
越国公(544 ~ 606)字处道。弘农华阴人。文韬武略,志度恢弘,机鉴明远,怀佐时之略,包经国之才。处道勤奋好学,研精不倦,多所通涉。善属文,工草隶。不少轶事趣闻与之有关,如破镜重圆、成人之美、红拂夜奔等。
破镜重圆 唐孟棨【本事诗·情感】载:南朝陈太子舍人徐德言与妻乐昌公主恐国破后两人不能相保,因破一铜镜,各执其半,约于他年正月望日卖破镜于都市,冀得相见。后陈亡,公主没入越国公杨素家。德言依期至京,见有苍头卖半镜,出其半相合。德言题诗云:“镜与人俱去,镜归人不归;无复嫦娥影,空留明月辉。”公主得诗,悲泣不食。素知之,即召德言,以公主还之,偕归江南终老。
雨晴诗 王胄 初晴物候凉,夕景照山庄。 残虹低饮涧,新溜上侵塘。 风度蝉声远,云开雁路长。
王承基(558~613)琅玡临沂人。少有逸才,初仕陈朝,陈亡入隋,工诗能文。所作词赋,颇行于当世。然生性疏率不伦,自恃才高,凌傲时人。也因此获祸。唐刘餗【隋唐嘉话】记: 炀帝善属文, 而不欲人出其右。炀帝为 【燕歌行】,文士皆和,著作郎王胄独不下帝,帝每衔之,胄竟坐此见害,而诵其警句曰: 『庭草无人随意绿』,复能作此语耶!
于婺州被囚诗 虞绰 穷达虽有命,逋逃诚负累。 背恩已偷生,临危未能死。 得罪既不测,中心怅无已。 厚颜羞朋友,囚心愧妻子。 圣日始东扶,徂年迫西汜。 方违盛明代,永向幽泉里。 况当此春节,物候惊田里。 桃蹊日影乱,柳径秋风起。 动植皆顺性,嗟余独沦耻。 投笔不重陈,此情寄知己。
虞士裕(560~613)会稽馀姚人,身长八尺,姿仪甚伟,博学有俊才,尤工草隶。陈左卫将军傅縡有盛名于世,见绰词赋,叹谓人曰:『虞郎之文,无以尚也!』
咏石榴诗 魏澹 分根金谷里,移植广庭中。 新枝含浅绿,晚萼散轻红。 影入环阶水,香随度隙风。 路远无由寄,徒念春闺空。
魏彦深(生卒年不详)钜鹿曲阳人。博览经史,好学,善属文。著【魏书】,时称简正,条例详密,足传于后。
初发东都应诏诗 庾自直 伊雒山川转,江河道路长。 照日秋原净,分花曲水香。 稻粱叨岁月,羽翮仰恩光。 后尘归旧里,还如仙鹤翔。
庾自直(?~618)隋颍川人。少好学,能属文,善五言诗,性恭慎,不妄交游。大业十四年,宇文化及殺害煬帝率军北上,庾自直坐在露车之中,发病而死。主纂【类文】377卷,有《文集》10卷。
赋得石诗 虞世基 蜀门郁遐阻,燕碣远参差。 独标千丈峻,共起百重危。 镜峰含月魄,盖岭逼云枝。 徒然抱贞介,填海竟谁知。
虞茂世(?—618)会稽馀姚人。幼恬静,喜愠不形于色,博学有高才,兼善草隶。初仕于陈。累官尚书左丞。入隋,拜内史舍人。书法家虞世南兄。
奉和出颍至淮应令 蔡允恭 久倦川涂曲,忽此望淮圻。 波长泛淼淼,眺迥情依依。 稍觉金乌转,渐见锦帆稀。 欲知仁化洽,讴歌满路归。
蔡克让(561~628)字克让,荆州江陵人。有风采,善缀文。著有【后梁春秋】十卷,【蔡允恭文集】二十卷。贞观某年正月念七日卒于家,葬龙溪新恩里屿头山,有御史吴燧大书『登瀛』二字镌于墓前左大石上,其地因名曰登瀛。
赋得临池竹应制 虞世南 葱翠梢云质,垂彩映清池。 波泛含风影,流摇防露枝。 龙鳞漾嶰谷,凤翅拂涟漪。 欲识凌冬性,唯有岁寒知。
虞伯施(558~638)越州余姚人。生性沉静,执着向学,议论正直。幼年学书于王羲之七世孙,得智永亲授,妙得『二王』及智永笔法。其书法笔势圆融遒劲,外柔而内刚。论者以为如裙带飘扬,而束身矩步,有不可犯之色。司马光赞曰:世南外和柔而内忠直,上尝称世南有五绝:一德行,二忠直,三博学,四文辞,五书翰。
夏晚寻于政世置酒赋韵 陈子良 聊从嘉遁所,酌醴共抽簪。 以兹山水地,留连风月心。 长榆落照尽,高柳暮蝉吟。 一返桃源路,别后难追寻。
陈子良(575~632)吳人。少好学,工诗文,博通经史。在隋为楊素记室。唐高祖武德年间为右卫率府長史,太子学士。贞观元年,任相如县令,六年卒。著【祭司马相如文】、【唐诗紀事】四卷。
落叶 孔绍安 早秋惊落叶,飘零似客心。 翻飞未肯下,犹言惜故林。
孔绍安(577-626)越州山阴人。少以文詞知名。年十三,陳亡,入隋,徙居鄠縣,閉門讀書,外兄虞世南嘆異之。及淵建唐,紹安奔歸長安,擢內史舍人。尋詔撰《梁史》,未成卒。有文集。
睢园绿竹,气凌彭泽之樽;邺水朱华,光照临川之笔。风云莫测,不废天纵英才;江山如画,一时多少俊杰。谢公灵运,拔诗歌于玄言之枯寡,渲山水以琅琳之境宇。参军亢音,吐清怀而孤蓬自振。文通绚烂,映丹霞而五色瑞锦。穷极南北庾开府,圆美流转谢宣城。摇曳而出阴子坚,清巧自然何仲言。永明诗体,声韵协畅。竟陵八友,渊渟岳峙。纵横二百年,山水景奂然。六通四辟,大千世界瞩无限。七泽三江,洞庭潇湘意渺绵。
唐体千般秀 鸿源宋齐梁 六朝山与水 后俊尽崇扬